從來沒想過我居然可以在坐大眾運輸工具,睡到不省人事之後卻遇上在我往後的日子裡扮演如此重要角色的人。記得上一次睡過頭是坐在公車裡,坐到總站後,被一位背影很好看的大姐姐叫醒。根本來不及說謝,他的背影跟隨著他的長髮下了車後一起消失了。之所以會對叫醒我的每個人抱著如此慎重的感謝之意,是因為在國三那一年,補習班下課後,拖著沉重的身體,上了公車睡著了,最後醒來時發現車上居然然空無一人連司機也沒有,也不知道自己是身處何處,一切是如此陌生,手機上顯示來自爸媽的接近三十通未接電,此時手機右上顯示十二點四十八分,最後是哭著打電話去客運總部才被放出來的。
「領航站到了!」捷運廣播系統播著四種語言,像是在提醒在車上睡著的學生們該起床了。
「妹妹,你們學校到囉。」
好像有人在跟我說話?好像地震了?身體怎麼一直在搖晃?慢慢睜開眼睛以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帥氣的臉,我的頭就枕在他的肩膀上,不知自己到底維持這樣的姿勢多久,只記得上了車後睡意就不斷來襲。
此時車門已經關上。
「謝謝你呵呵。」我尷尬的把自己的頭給收回,呆呆的坐著。
「只好到下一站再坐回去了。」正當這麼想著的時候,我轉過頭來看著身邊的這位大哥哥。
仔細看看他的樣子還挺斯文的,二十五、六歲,一身西裝,應該是個上班族吧?中等身材,皮膚很白,應該是有上粉底,一頭褐色蓬髮。他笑起來,眼睛會彎成一條線,像韓國歐巴那樣。
「好看嗎?」
「啊?」
「你啊,一直在盯著我看。」
正當我想回些什麼的時候,已經到站了。
「掰掰,總之今天謝謝你。」我拿著書包趕緊站起來時丟下這一句。
他又笑了,揮著手。
好電人的笑容。心裏怎麼一陣酥麻麻的。
「可愛又傻傻的女孩。」那個男人在門關上的那一刻笑著說。
到了學校我跟筱芳說了今早發生的一切。
「十七歲啊—」筱芳用揶揄的口氣說。
「我想明天故意再去坐那節車廂。」
「那我有需要再趕不上那班車一次嗎?」
「你陪我吧。」
「好啦,我盡量不要再睡過頭了。」
「芳,妳覺得他有女友嗎?」
「我的大小姐,妳該不會沉船了吧。」
「他笑起來真得很電耶。」
「看來,妳的邱比特來了。」筱芳丟下這句話後,上課鐘聲響起,我們各自回去教室。
我和筱芳是一年級時同班而成為好朋友的,高二選組她選了一類,我選三類。她總說背一堆亂七八糟的公式、算莫名其妙的數學頭很痛,讀社會組就好了。但她明明理科成績都比我好很多。
筱芳方才所說的一切,雖然知道她只不過隨口亂說,但我不知為何,卻對方才的對話陷入沉思。對戀愛經驗等於零的我來說,所謂陷入愛河的感覺都不過是來自電視、小說、漫畫等等來自四面八方的描述,自己從來就無法親自體驗那種感覺。曾經聽說,喜歡一個人會想要一直看著他,就算默默的也好。那我是真的是因為沉船了才想要再看看他嗎?這個問題的答案,我始終理不清,我沒有解答。最後,我把這一切歸在一個對自己很好心人士的好奇,我想這是我能夠對自己的解釋。
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故意上同一節車廂,就只是想看看他。筱芳偶爾會陪我,偶爾還是會賴床賴到趕不到車。他總是在第二航廈站上車,他一上車廂我們會禮貌的點頭,偶爾他會接起電話,回電話的他看起來很不一樣,馬上帶起專業的笑容還用一口我聽不懂的語言回答電話的另一頭。聽起來他像是精通十六國語言似的,有時候聽起來像法文,至少我還聽得懂Bonjour;有時候聽起來像德文、韓文,還有時候他說著一口要發打舌音的語言,每當看著他發出打舌音時,好幾次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。看來他對這個語言的發音方式不太熟悉。
「笑什麼?」他掛上電話後說。
他是在跟我說話嗎,正在我東張西望之時。
「我在說妳啊,俞熙雯。」
「你怎麼知道我名字?」我張大眼睛看著他。
「俞熙雯三個大字我得懂好嗎哈哈哈。」他指著胸口的位置,我順便偷瞥了一下夾在他西裝胸口口袋上的名牌。順帶一提,他笑起來好陽光、暖暖的感覺。
「哦哦。」我撇撇嘴說著,但是心裡卻是開心的,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開心,嘴角就是不自覺地一直想上揚。
「妳別光顧著笑,妳該下車了,不要又像上次那樣坐過站啊。」
「不會啦,拜拜。」我對他揮揮手,走下車。
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在心裡不斷發酵,接連的好幾天只要看見他,就會想笑。原本上車
就想闔上眼皮補眠,但現在卻很期待看見他上車,期待跟他說話。很快的一個學期過了,暑假來了,但我們依舊可以見面,因為我變成高三生了!高三的暑期輔導按照慣例延長一個禮拜。以前常常聽學長姐說他們每天都拖著很累的身軀來到學校,但我卻很喜歡學校這樣的安排,一切只為了在早晨與他相遇。
這天筱芳和我一起坐在可以遇見他的那截車廂裡,筱芳累得把頭倒在我的肩上睡去。我正準備起身要下車時,看見他有站起來了。我正想說他怎麼在這站下車時,他開了口。
「這餅乾給妳。」他又用他那曬死人不償命的溫暖笑容對著我說。
「謝謝你,拜拜哦。」我接過他給的東西後看見他又坐了回去,心裡的那一股奇妙感覺又不自覺地發酵。
仔細一看是本味誠現的乳酥餅,看來他喜歡的口味跟我很像,這個牌子的餅乾正是我的最愛之一。
「餅乾?」筱芳看了一眼說。
「對啊,他剛剛給的。」
「哇,那他還真會挑,挑到妳的最愛呢。」
「他會不會是特意給我的阿?」
「我倒覺得是他平常上班充飢用的。」小芳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,我讀得懂她在說什麼。她是在說:醒醒吧!
「那我要回送什麼啊?」我才不理會她剛剛那一記白眼。
「啊?送?」
「對啊。」
「隨便去便利商店買個回送吧,琣伯莉米蘭餅乾怎麼樣?也是你的最愛。」
「不好。」
「巧克力?」
「不要。」
「一打啤酒?」
「………」
「好啦我們快點走啦,快遲到了,放學再慢慢想啦。」筱芳指著手錶說。
這天回家的路上我特地到超市去買了低筋麵粉、巧克力粉和奶油。回家後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學測生這件事,把整個晚上都泡在
廚房裡。
「早安啊。」他說。
「早安啊,愷威哥。」
「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?」
「秘密。」
「我也有個秘密本來打算跟妳說的……」
「是什麼?」
「秘密。」
「……」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所謂的秘密是什麼,但我有什麼立場要他說出秘密?我不是他的女友,甚至連朋友都不是……我只能選擇沉默。
我們又陷入了寂靜,各做各的事,他玩他的手機,我則安靜的看著他。
「所以妳回送什麼?」這是一走出捷運車廂筱芳問我的第一句話。
「靠……我忘了帶。」
「所以是什麼?」
「我自己做的餅乾。」
「靠………他會拉肚子吧。」
「妳很沒禮貌欸。」
「我從來就不知道妳會進廚房啊……」
「不過,他今天跟我說他有個秘密要跟我說欸。」
「是什麼?」
「他沒說。」
「靠……他是想怎樣,哪有人話說一半的,妳沒問嗎?」
「沒啊。」
「該不會是想告訴你他給妳的餅乾只是他多出來的吧哈哈哈哈。」筱芳開始亂猜他的『秘密』到底是什麼。
「還是他想告訴你說『阿咩啊我可以把妳嗎?』哈哈哈」
「熙雯妹妹,妳不要隨便被帥氣大哥哥騙走喔~」
我一路看著筱芳胡言亂語一直到學校門口看見教官她才肯閉嘴。
晚上要睡覺前我打開手機看見筱芳傳來的訊息。「記得帶餅乾」、「記得帶餅乾」、「餅乾」………
「妳在幹嘛哈哈哈?」
「我怕妳又忘記啊。」
「等等我再傳一次哦,妳不要已讀,早上起來再讀。」
「好啦。」,「筱芳」
「恩?」
「有妳真好,真的」
「臭三八,快去睡啦」
有時候我真的對這個姊妹的行為覺的好氣又好笑,總是做些看似很無腦的行為,其實看得出來她在關心我,我知道她很怕我會喜歡上不該喜歡上的人,我知道她是怕我錯信一個陌生人,招來危險。但是,這次我想相信自己的直覺,我想為了十七歲、為了自己衝一次。
「給你。」我今天第一次和他說的第一句不是道早。
「哇,手工餅乾?」他看起來很喜歡的樣子,滿臉笑容,藏不住他的喜悅。
「嗯,昨天就想拿給你了,但睡過頭,出門時太趕就忘了哈哈。」我傻傻的笑著,想掩蓋掉我的緊張、我的不安。
「有紙條欸。」他轉過來一臉疑惑的看著我說。
「你回去再看啦。」
「嗯。」他疑惑的將紙條收進口袋裡。
「叮咚!」午餐時間時LINE跳出交友邀請通知。
我急忙點開來看。
「你小心一點,飯不要灑出來了啊。」筱芳關心的說。
「他加我好友了!」
「蛤?」
「曾愷威啊!他!」
「他怎麼知道你的ID?」
「我偷偷塞紙條在餅乾裡的。還問了他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。」
「他有回了嗎?」
「我看看哦,他傳訊過來了!」
「我喜歡妳」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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